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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年轻人应该怎样去规划自己的人生?这位教授给我的答案是一个词……

吕昊 北美新视界2020-03-03

中国年轻人缺少的不是勤奋和努力,而是去追求自己兴趣的勇气和机会

与冯达旋教授交谈心得

研究总监

洛杉矶时报


题记:去年,当我和老板Norman Pearlstine(洛杉矶时报主编)聊到未来职业的规划时,他说,你应该多去和人聊一聊,尤其是那些经历和见识过很多事情的人。这让我想到了Dallas的一位冯教授。其实自从上次在Dallas见到他之后,我就在想什么时候一定要再找机会来拜访。老板也记得这个人,说他很聪明也很有见识,我去找他一定会获益匪浅。借着这次老板也推荐我去找他的勇气,我微信上联系了他,而他也欣然答应了和我见面。

我早在2017年就在加拿大读大学时认识了冯教授,那时他来多伦多大学Munk School (全球事务学院)讲一带一路,也是我头一次听一带一路相关的讲座。不像我听到的许多其他讲座,他的讲座一点也不无聊。他没有一上来就丢出来长篇大论的经济论据去说明一带一路如何好,而是从欧亚大陆的文化和地理来切入进而讲到当今的交通技术是如何将本来就是一体的欧亚大陆有机的连接起来。对于我这种对国际关系没有研究的工程学生来说,本没有期待能够听懂多少的,竟然也基本都跟了下来。不过,冯教授却不是科班出身的政治或者经济学者。他是地地道道的理论物理学家,但是他后来的职业发展路线却是极罕见的。他先是大学教授,然后去到了世界五百强做管理,之后又成为美国和亚洲十几所大学的领导或顾问。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看过这个世界”的人。

在Dallas和冯教授的见面约在了周六早上11点。尽管几个星期前就约好了见面,自己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但是还是担心自己的见识不够或者想问题太简单,然后浪费了冯教授的时间。因为约冯教授见面想要讨论的并不是很具体的问题,而是很宽泛的自己应该如何去发展这样的问题。而且我心里知道,这种问题,别人最多也只能提供一些参考,最后还是要自己做出决定。还记得当他答应和我见面时,微信上给我说了一句“love to see you and have a longdiscussion with you about whatever”,大概他也看出来我脑袋里其实只是一团乱麻,并没有很清晰的逻辑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看到冯教授走了过来。虽然只是和我这样的一个小辈见面,冯教授还是整整齐齐的穿着一身西装来了。看了看自己标准的飞机装,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不过好在和冯教授一打招呼,这些紧张感便都没有了,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架子,非常的亲切。

冯教授坐到了我对面。我说,我其实不知道想要讨论什么,只是脑子里有很多看法的考虑纠缠在一起,希望能找您讨论一下,所以今天的话题可能会很乱。冯教授说,今天你想讨论什么我都可以。

我一直纠结宽度还是深度这个问题,而且我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两者要兼顾。然而,知道答案并不能帮助我做出选择。比如,读博毫无疑问的是一个拓展深度的选择,几年如一日对一个领域的钻研或许有机会将人类的知识边缘拓宽一点。然而,这样的机会是否值的我放弃现在的工作去尝试?假如我能够博士毕业,我工作时积攒的人脉也就无法再用,这种情况我应该如何取舍?我应该怎样去规划自己的人生?冯教授给我的答案是一个词:独特性(uniqueness)。接下来的文章就是对当天和冯教授对话的一个总结和一些延伸。

独特性这个词是属于好理解但是不好实践的那一种。每个人都知道,让千里马独特的原因是因为它能够跑千里,而不只是因为它是一匹马;而且除了千里马之外,能够驮千斤货物的马也是很珍贵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里所讲的独特性是哪些可以让你在群体中脱颖而出,而且不容易被替代的特质(traits)。

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特质,这些特质也可以看作是我们身上的标签。比如我是一个中国人,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小康家庭;其他这样的标签还包括我的生长环境以及生理特征等等;然后还有一些标签是我后天得到的;比如我的学历,工程师身份等等。除此之外,一个人的性格也是他特质的一部分,无论是顽固或圆滑,机敏或木讷。这里面,没有哪个标签或者特质会让我们变得非常的独特,因为太多人都有同样的标签。然而,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曾经看似不起眼的特质可能就会让你变的非常的独特和不可替代。同样的,一个让你非常独特的标签可能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而失去光环。

有些标签会随着时间变得更加独特,其中非常有中国的特色的一个是“拆迁户”。随着城市的发展和扩张需求增大,一些本来在城市边缘的村庄会成为发展的瓶颈。这些农业用地的经济效益并不高而且占有了大量的土地。因此,政府会和村民协商去征用他们的村落,然后通过其他形式的方式进行补偿。本来,这里面住着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并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如何特殊。但是,因为城市的发展,他们忽然成了“拆迁户”,在政府拆迁补偿的过程中很多人因为这样的身份获得了不菲的收入。而这个村的村民身份也会突然变得非常的独特。甚至很多人会提前了解政府的发展规划,然后主动把自己的城市身份换成这个村的村民从而能够分一杯羹。如今在很多城市里面,“拆迁户”本身就成了拥有一定财富和资源的象征。

而有些标签也随着时间失去了它原来的光芒。曾经,海外留学生身份就足以让一个人变得很独特。因为几十年前的中国还相当的落后,很多有机会出国留学的人都选择了留在当地,而那些少数的选择回国的人则因为海外的经历和见识变得非常独特。这些睁开眼看过世界的人回来后看到了国内的落后,于是决定去改变它。而这些人也在中国上世纪的复苏和崛起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当然,也有很多人当年去海外留学镀金一圈,回来后就能当作是职场晋升的金字招牌,哪怕他去的学校只是个不出名的野鸡大学。不过随着时间的变迁和国家的发展,如今我们国家每年出国留学人员超过六十万,而其中超过五十万都会选择回国发展,所以今天的留学生自然不会像过去那样吃香。但是我们要看到的是,在中国社会的大环境下,海归仍然是相当小的群体,和每年中国大学毕业的八百多万人相比,海归只是它的6%左右。同理,虽然我们国家的大学毕业生每年多达八百多万,但是中国社会中仍然只有5%左右的人口有这样的学历,同美国社会的27%相比,已经是非常稀少的人群。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海归和大学生人口比例也都会逐步增加,那么他们的独特性也会逐步的减弱。

除了时间之外,环境的变化也会让原来平淡无奇的特质变的独特。比如我是中国人,会说中文本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本事,只是15亿人中的普普通通的一个,但是当我加入了一个国外的公司并且成为了整个公司少数流利掌握中文的人的时候,我本不起眼的中文能力反而让我在处理工作时脱颖而出。因此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个规律,那就是你的独特性可以让你在群体中脱颖而出,但是没有什么特点或标签是永远独特的,他们都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改变。对于职业生涯初期的我们来说,我们要认识到现在所掌握的技术和积累的经历都有可能会过时或者不适用。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口号,而同时也在提醒我们去观察时间以及环境的变化,去培养自己独特的优点然后加以发挥。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和冯教授讨论的全程都在用“找到”这个词,为什么不是“培养”或者“发展”?也许潜意识里,我们都觉得一个人的独特之处是建立在一个人内在的特性之上的,比如性格或者喜好。认识到属于自己的这些内在特性后,在这个基础之上再加以“培养”和“发展”才能找到自己的独特性。

我们听说过的很多“天才”人物都是早早的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然后通过后天的努力把他们做到了极致然后成就了独一无二的事业。无论是爱迪生,特斯拉或者莫扎特,这些人都是很小的时候便展现出了对某个领域的兴趣爱好,能够认识到自己与常人的喜好不同,并且有机会一直坚持这个爱好作为职业。同时,他们还有异于常人的天赋,让他们在研究各自领域时能够做到事半功倍。对于他们来说,让他们变得独特的就是他们一直所热爱的东西,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很多这样的人都成为了宗师级的人物,有的开创了新的学科,有的获得了诺贝尔奖。这些人在一个垂直领域纵向发展,一路走到了时代的最前面,从而让他们变得非常独特而且无法替代。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找到自己的独特性却没有那么直接,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是天才,只有极个别的人才有机会一路深入取得那样的成就。那么,我们普通人如何发展自己的独特性呢?其实这个话题对于华人(甚至亚裔和拉美裔)来说都很有挑战性,因为我们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并不强调独特性,很多家庭和学校从小就试着将性格各异的小孩塑造成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样子,比如每个家长都希望孩子成为的三好学生。在这样的体系下出来的人有时眼光会变得非常的狭隘,大家眼里只有一个“成功”的标准,这一点在很多海外华人身上都能得到体现,毫无疑问,华人群体可以说是工作最为努力,最有家庭责任心的一群人。每一个公司都很喜欢招中国人,因为我们低调勤恳、听话认真、干活努力、还从不抱怨。但是很多时候因为太专注于自己领域的工作却没有发展其他综合水平,结果很多人在公司做了许多年却还是无法突破所谓的竹子天花板(用来形容亚洲人职业晋升的瓶颈),甚至很多只纵深发展自己的华人会在职场的后期变得非常的被动。比如当公司改变战略的时候,或者当年轻人带着更新鲜、高效并且低成本的技术进来时他的技术积累便没有用武之地了,随时面临被解雇的风险。冯教授说,中国人不缺拥有深度的人,很多人甚至由于钻的太深而无法跳出来,从而限制了自己的发展;相比之下,印度人则更重视宽度的发展,美国很多大公司的CEO都是印度人,而这里面很多人都是在拿到博士之后又决定去读一个MBA的,因为他们知道将来的发展不能只依靠深度。

冯教授对我说,如果我跟着一个著名的导师做出一些优秀的研究,我会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他认识的很多教授都是走的这样一条路线,直到他们退休或者离去,这其中也包括很多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然而,走在这条路上的,只有一小部分认真的对他们做的事情感到激动,很多人都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职业来做而已。对于后面这些人来说,他们最终也只会是沧海一粟,能做到有独特性的很少。

曾经,在杨振宁和李政道是全世界华人的奋斗目标时,台湾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会去学物理系,然后每年物理系最优秀的一个学生会保送哈佛。随后的几十年这些人都在各自领域做着教授,然而却没有作出惊天动地的成就。其实也并不意外,虽然这些人都相当优秀,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杨振宁和一个李政道。其实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如果把眼界放宽,去别的领域施展才华而不是门口只钻这一个牛角尖,那么或许华人就能在更多领域走到领先。

冯教授自己当初也是受到这二位学术大家的印象,来美国读了理论物理,经过多年努力,冯教授也成了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但他认为自己也没有杨李二人的天赋,于是决定去拓宽自己的宽度,于是决定去企业去拓宽自己的能力和见识,之后他又把运作企业的经历带回大学,成为罕有的既懂学术又懂发展的大学管理人员。正是这样深度和宽度的结合,让冯教授变得非常的unique,并最终成了华人世界独一无二的人物。

我的导师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可穿戴设备教授,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跟着他读博会让我有机会过上很好的日子,但是我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和他的区别,相比我导师从小就爱好创造发明,我对于发明的兴趣远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在我们这个领域,我无论如何努力也不会有他的成就那么高;然而我却有很多导师没有的优势,无论是我能说两种语言或者更会和人打交道。所以,我的职业发展一定不能照搬我导师的路线,而是综合我的特点发展出自己的独特性。

冯教授说,中国人缺少追求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机会和勇气。很多人读博士只是因为觉得硕士完了就该读博士了,而博士完了就该当教授,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考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自己做的这些。当中国人考虑职业发展的下一步时,很多人都只盯着“理所应当”的那几个选项。比如研究生读完就去读博士是理所应当的;或者学会计的去四大;学工程的去谷歌也被视为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之中很多人都经历过中考或者高考的独木桥,所以大学毕业后往往也会去找那个人最多的桥去挤。其实,大部分时候我们眼前的选择都不只是那一条独木桥,我们应该听从自己的内心去找到那个带给我们最初的感动的梦想。

我听后也深以为然,对于已经拥有一个一流导师的我来说,读博士再去努力当教授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路线了。虽然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下来,拿到博士;但我同时也清醒的知道,我对纯学术并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一定要去读博,那我既不会很努力,也不会很开心。冯教授也说我的性格不适合纯学术,这个选择看似合理但是长远看来却并不一定是最合适我的。

如今的我,虽然没有在继续读博士,却有机会接触到很多同龄人无法接触到也不会感兴趣接触到的机会和人群。虽然没有论文发表,但是却觉得过去一年学到的关于美国社会的发展比任何时候都多。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年虽然过得很辛苦,却还是充满热情。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当年我中断博士学习,来洛杉矶跟现在的老板工作也是和冯教授电话后才下的决心。冯教授提说我当年做的这个决定可能是我人生中的一个bifurcation point(分岔点)。本来如果我继续我的学习,那我也就是多伦多大学每年众多博士中的一个,虽然也算得上优秀,但绝对不unique。但是,自从我选择了来洛杉矶,这一年来我所接触到的人群却足以让我在中国留学生里面凸显出来。

其实跨专业做事情来发展自己的独特性是一个常见的方法,比如物理出身的去搞金融,或者工程出身的去做传媒。本来这些行业来自其他专业背景的就比较少,所以那些跨专业而来的自然会比较不一样。比如一个电脑工程专业的人如果去了一个科技公司,那他可能只是几千人中的一个,但是如果他去到了一个媒体公司,他就更容易脱颖而出。因为本身媒体行业懂技术的就比较少,他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成为那一小撮既懂技术又懂媒体的人。当然这么做也有它的挑战之处,要不然所有人都能轻易做到的话也就没什么稀罕了。对于这样跨专业的人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有学习和适应能力。这里的学习能力不是指的考试能力,而是懂得学习方法,能够快速的掌握新领域的知识并且将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知识结合起来。

有很多时候,一个人经常意识不到自己的独特性在哪里。比如一个海外留学的人回国工作后,他以为他所读的专业是自己的独特性,但其实不然。国内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各个学校也都造就了众多人才。仅就专业知识而言,海外归来的人也许并不占什么优势,甚至因为不接地气,可能还是劣势。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些留学人员因为长期生活在国外,所以他们的独特性也应来源于这些。他们懂得和外国人相处和沟通的技巧,所以可以更加自如的在一个国际性团队生存;他们见过了国际上最前沿的技术,所以他们可以帮助团队指明发展方向。因此,对于海外留学回国的人来说,技术本身可能不会让他们变得独特,但是当他把技术和海外的见识结合在一起时,便会拥有他的独特性。

冯教授说,虽然他愿意跟我分享经验和感想,但是他却不能帮我做什么决定,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而对我来说,如果最终决定不继续跟着导师读博,绝对不是一个“偷懒”或者“轻松”的决定,其实某种程度上是将自己逼上了一条更难更未知的道路。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一代真正有机会接触到这个世界并且为自己的理想做出选择的人。爷爷奶奶一生的奋斗就是活命以及养活几个孩子,而父母则用整个青春去走出农村,经过国家分配参与到人类史上最大的城镇化的过程中,而到了我这一辈,因为没有兄弟姐妹,两代人积累的财富集中提供给我们去接受教育,寻找发展机会。而由于国家也将资源分配让位于市场,我们也第一次有机会去思考个体的价值和意义。在个人发展的过程中,也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独特性并将它发挥出来,让自己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最大化的追求这个时代赋予自己的理想。

冯教授也说到了他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看法。当前我们人类所面临的是千年没有的情况,人类工业的发展已经直接危及了地球的可生存性。这个问题也是之的人们不曾面临的。在冯教授关于新文艺复兴的文章中,他提出,为了应对当今世界面临的种种复杂问题,我们需要重新思考现有的知识和教育体系并且通过推动高等教育的变革产生新的知识和思想。

在今天的世界中,各个学科的变化都非常之快。如何在这种环境下保持竞争力,也许就看你如何找到并发展你的“独特性Uniqu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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